1. 昨天，我想到了腾格尔
已经持续三天了，五岁的女儿依然高烧不退。晚饭前，我坐在榻榻米上，抚摸着她的额头，捋着她的长发，电视里又在播放有关新冠状病毒的新闻。她的头枕在我腿上，脸色依然绯红，表情依然无助，新闻里反复强调，日本的紧急状态延长了一个月。偏巧在这种非常时期，我面对女儿的高烧，心情自然有些沉重。
低头看着女儿那稚气而恍惚的眼神，心里暗暗期盼，期盼这回也和往常一样，只是感冒或者咽喉炎，而不是……。尽管我很不愿意联想到“新冠状病毒”这几个字，但却无法控制思绪的惯性，它偏要滑向那个可怕的方向。
此时，电视新闻里提到了今天的死亡人数，女儿抬眼看着我说：“我肯定不是corona virus，因为corona
virus会死人的，但我不会死，所以不是corona
virus。”
我对着她微笑着“嗯”了一声，向她明确表达了我的赞同与坦然。女儿学英语已经一年多了，平时说话很喜欢夹杂一些英语单词。这个“corona virus”，是最近电视新闻里的常用词汇，可以说是家喻户晓，她居然也记住了。
日本政府呼吁，高烧不到四天的，尽量不要去医院，也不要外出，呆在家里自我观察。入乡随俗，我没有带女儿去医院。一则保护自己——医院是病毒传播的第一危险地。二则保护他人——万一女儿真是病毒感染，也不至于在医院传染给医护人员和其他病患者。日本是一个极端守规矩的民族，我也变成了一个极端守规矩的父亲。但愿我不会沦落为一个忠于社会却背叛女儿的父亲。亲情与公德，究竟哪个是熊掌哪个是鱼？理性与情感，哪个价更高？说实话，我也不知道，因此我也苦恼。
说起苦恼，我便联想到腾格尔，他的女儿嘎吉尔六岁时不幸病逝。“没办法，剩下来的人毕竟还要活下去嘛”——从他这句话里可以看出，或许腾格尔曾经产生过自杀的念头。
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雨，新闻节目就要结束了。我开始想方设法劝说女儿吃点晚饭：“如果你现在肯吃饭然后喝药，我就给你网购那双旱冰鞋，你喜欢的粉红色的那双。”
女儿的额头依然很烫，脸庞依然绯红，但眼神里却闪烁出璀璨的兴奋：“真的？”
我微笑着又“嗯”了一声，把脑海里的腾格尔和嘎吉尔隐藏得严严实实。女儿给了我一个微弱却灿烂的微笑。也许，做父亲的幸福，就是靠表露阳光与隐藏阴霾来构建的吧。在女儿灿烂微笑的照耀下，我切实感觉到了做父亲的幸福。于是我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，追加了一句：“当然是真的！”
阴霾留给自己独自品尝，阳光送给亲人共同享用，这就是我平淡的幸福人生，很简单，一点都不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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